刚把最后一台奥迪A6的钥匙递出去，洗车工还没收起水枪，展厅门口就多了一串鞋印，黑的、花的、带点泥的。
玻璃门一关，外头的热浪被拒之门外，里头只剩下空气里转悠的皮革味和新车的淡淡化学气。
车主走得很快，像是生怕自己反悔，或者怕车价又涨回去。
此刻，展厅里只剩下我，还有一排刚刚贴好价签的——二十八万九千八，奥迪A6，限时特供，分期立减两万，报废补贴再减一万五，字迹写得很大，仿佛谁慢半拍就没份了。
有时候我在想，如果我今天不是卖车的，是个普通买家，站在这堆价签前会作何感想。
二十五万多买台奥迪A6——十年前这个价，想都不敢想，二十多万买个帕萨特都得咬咬牙。
现在倒好，花同样的钱，迈腾、帕萨特这些“老朋友”边站着，A6直接来个“王炸”。
如果你是那位正攥着银行卡、电话里跟对象商量要不要下手的小伙子，会不会心里有点不踏实？
便宜了，这车还行吗？
市场崩盘，是从哪天开始的？
很难有确切的分界线，但总得有人埋单。
这年头新车的价格越来越像夜市里的大排档——只要你还愿意讲价，总有人愿意让价。
汽车工业，好似一夜之间褪去了高贵的外衣，成了人人都能触碰的“民用品”。
轩逸、红旗、理想，这些牌子齐刷刷降价，报废补贴、分期返现、各种让利，新车市场“杀疯了”，二手车商却像被突然断粮的仓鼠，慌忙找补。
作为局中人，我不得不承认，新车便宜到这个份儿上，二手车市场确实不好混了。
本来指望着二手车还能赚点辛苦钱，现在倒好，顾客转身就是一句：“新车都这么便宜了，你二手车凭什么还卖那么贵？”我说不出话，只能苦笑。
成本比4S店低？
没错，那是我的底气。
但车是“交通工具”这件事，越来越被消费者认同，也越来越像把双刃剑——你说它是工具，客户就觉得啥都能换，便宜就行。
你说它是身份，客户又觉得，A6也能当“日用品”了，还讲什么身份？
我时常在想，这一波降价潮，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？
表面上看，买家得了大实惠，卖家拼了成本线，厂家拼了存货，二手车商哭着卖白菜价。
但再往深里想，汽车的价值感和稀缺性正在被持续稀释。
就像某种曾经“高贵”的东西，一夜之间和地摊货同台竞技。
你还会为了一台A6去吹嘘自己身份吗？
还是说，回家就把它丢在楼下，落满灰也无所谓？
我不讳言，这种市场环境下，大家都像是被赶上牌桌的棋子。
厂家为了销量，拼命降价打折，花样百出。
消费者见价格低，心里又犯嘀咕，老想着“便宜没好货”，最后还要上网查查“新A6到底有没有偷工减料”、“买便宜车会不会被割韭菜”。
二手车商在夹缝里求生，今天刚收上来的车，明天就得贴着成本卖出去，否则库存多一台，心脏病就多跳一下。
当然，冷静分析，消费者的理性在这场价格战中反而被不断冲刷。
原本大家讲究配置、品牌、口碑，现在一切归零，价格定胜负。
“二十五万买A6”这句话已经成了新晋段子，但细细想来，汽车这种大额消费品如此“白菜化”，对产业链究竟是福还是祸？
新车便宜，售后服务呢？
零部件供应、保值率、二手流通、金融风险，没有哪一条不被这场价格战牵扯着。
说到这，不得不自嘲一句，干我们这行的，天天琢磨怎么把车卖出去，到头来还是跟着厂家屁股后头吃土。
客户问我：“你们这里为什么比4S店便宜？”我只能一笑：“我们没他们那豪华展厅成本高。”其实，心里都明白，这点利润，比起行业的巨变，根本不值一提。
偶尔也会自我安慰，和汽车市场同呼吸共命运，到底是见证历史呢，还是糊里糊涂被拍死在沙滩上？
再说个冷门现象，你以为便宜就是王道，其实便宜也有烦恼。
那种“花着买白菜的钱，操着买宝马的心”，买家乐呵的时候，心里总有点悬着：会不会买亏？
以后还能值几个钱？
这辆A6开回家，邻居看着羡慕，自己晚上睡觉却梦见车价又降一万。
消费降级与消费焦虑，一起光顾了汽车市场。
当然，新车当白菜卖，二手车商多半得“放假”。
很多同行扛不住，都开始琢磨转行，或者“躺平”做库存。
车卖不动的时候，我也会想，哪天是不是把展厅改成快递驿站，反正空间大，车不用摆那么多了。
行业的周期，总是这样残酷又幽默，一波人因它吃香喝辣，一波人被它打得鼻青脸肿。
而我们这些还坚守在“前线”的，只能默默盘算盘子，祈祷下一个风口早点来。
说到底，汽车作为消费品，正经历从“奢侈品”向“普通耐用品”的彻底滑坡。
你要说这一定是坏事，我还真说不准。
只不过，当便宜和稀缺脱钩，价值判断也会变得模糊。
以前一辆A6能撑场面，现在撑撑腰包已经不错，想靠一辆车证明确认身份？
怕是得想点别的法子。
写到这里，我还是忍不住留个问题：当汽车变得再便宜，人人都能买的时候，它的意义和价值，还剩下多少？
你会为了省下那两万块的补贴，赶紧抢一台A6，还是宁愿等市场归于理性，慢慢挑一辆更适合自己的车？
车是工具、身份，还是一种时代焦虑的投射？
这个问题，交给你们，也交给我自己。
毕竟，便宜的不一定就不行，有时候，是我们把“行不行”想得太复杂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