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可能是全城最不要脸的火锅店VIP客户。月薪两万却每周在火锅店吃霸王餐，服务员小妹每次看见我端着第三盘西瓜经过时，嘴角都会抽搐两下。
这家新开的火锅店装修得像艺术馆，水晶吊灯能把人照出三个影子。当初冲着充1000送1000的活动办了卡，没想到从此解锁了都市生存新姿势。每周三中午十二点零五分，我都会准时推开那扇雕花玻璃门，像灰姑娘踩着水晶鞋的钟点。
"还是老样子？"穿旗袍的领班姐姐笑得像朵塑料花。我熟练地掏出手机扫码，屏幕上跳出的"余额986元"让我心安理得地走向老位置——离自助台最近但刚好被绿植遮挡的六号桌。这个黄金位置能让我在起身七次取餐时，完美避开所有服务员的视线。
先来两盘冰镇西瓜是固定开场。红艳艳的果肉在骨瓷盘里堆成小山，我吃得像饿了三天的松鼠。隔壁桌小情侣点的雪花肥牛刚上桌，我的西瓜核已经堆成了迷你金字塔。这时候服务员端着铜锅过来，看见我面前三个空盘子时，睫毛膏都抖落了两粒在颧骨上。
"锅底要牛油麻辣吗？"
"清汤锅，谢谢。"
十八块的锅底在沸腾前，我已经消灭了四碟泡菜。秘制萝卜片酸得恰到好处，嚼起来像在口腔里放烟花。趁着服务员转身，我闪电般盛了碗扬州炒饭，金黄的米粒裹着虾仁碎，比公司楼下二十八块的商务套餐实在得多。
当三十八元的特价肥牛卷端上来时，我的进食仪式才真正开始。用漏勺涮肉是门学问——肉片要在滚汤里抖三下，多一秒就老，少一秒嫌生。裹满芝麻酱的肉片入口即化，配着免费续杯的酸梅汤，能让我暂时忘记这个月要寄回老家的八千块。
赠送的素菜盲盒永远充满惊喜。上周是两片蔫掉的娃娃菜，这周可能是三根泡发的木耳。不过没关系，自助台的牛肉酱能化腐朽为神奇。挖两勺拌进炒饭，撒上花生碎和香菜末，米其林三星也不过如此。
吃到中场休息时，我会去洗手间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。镜子前补口红的间隙，听见保洁阿姨用方言嘀咕："六号桌那个小伙子，每次来就点盘肉，能把西瓜吃出满汉全席的架势。"我对着镜子练习无辜表情，回来时又端了盘西瓜。
下午两点的人流低谷是我的狂欢时刻。服务员们聚在收银台后玩手机，我像巡视领地的国王穿梭在自助区。第五碗炒饭要加榨菜丁，第六碗必须配油泼辣子。当冰淇淋机的脆筒堆到第三个时，穿马甲的值班经理终于忍不住过来："先生需要帮您收下桌子吗？"
结账时收银小妹的假睫毛快翻到天花板上："您本次消费34元，卡内余额...还有952元。"我假装没看见她抽搐的嘴角，临走前又顺了根薄荷糖。玻璃门关上的瞬间，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笑声："你们猜他卡里的钱能吃到退休吗？"
走在回公司的林荫道上，西裤腰带勒得有点紧。省下的午餐钱够给妹妹买套考研资料，给弟弟汇去篮球集训费。CBD的玻璃幕墙映出我发福的轮廓，这个月第八次发誓下周开始健身，但经过奶茶店时，三十八块一杯的杨枝甘露让我加快了脚步。
深夜加班时胃袋开始抗议，打开手机相册里上周拍的火锅照片。沸腾的清汤里漂浮着两片生菜，配文是"今日轻食打卡"。朋友圈跳出新动态，部门经理晒着人均五百的和牛料理，我默默点了个赞，把要寄的生活费转账截图删了又改，最终只留下"家里一切都好"。
火锅店周年庆那天收到短信，说老客户可以免费升级会员。推开店门发现六号桌坐着穿校服的中学生，他们面前摆着三盘西瓜，眼神闪烁像偷油的小老鼠。领班姐姐这次没笑成塑料花，她的美甲深深掐进点菜平板："现在学生党比白领还会过日子。"
上周发现新大陆——晚市赠送的甜品是酒酿圆子。冒着被同事撞见的风险，我在七点半溜进店里。靠窗位置坐着穿西装的同龄人，他面前摆着孤零零的手机和一碗炒饭。我们对视时突然笑出声，玻璃窗上重叠的倒影里，两个都市困兽正在享受最廉价的快乐。
昨天收到老家寄来的腊肠，真空包装上还沾着灶台的柴火味。周末特意点了次红油锅底，把腊肠切成薄片涮进汤里。服务员小妹第一次主动搭话："哥，能给我尝尝吗？"我们蹲在自助台后面偷吃时，她突然说："我弟下个月艺考，你说北京教画画的哪家便宜？"
现在经过火锅店，保洁阿姨会偷偷塞给我打包盒："后厨刚切的西瓜，带回去当夜宵。"玻璃门把手上开始出现手写便签，有时是"六号桌留位"，有时画着笑脸。上周发现卡里余额突然多了两百，店长在发票背面写着："给妹妹买套真题，我侄女去年考过。"
这座城市依然有三十八块的奶茶，五百块的和牛，八万块一平的学区房。但每周三中午，水晶吊灯下总有个男人在认真计算：四片西瓜等于维生素C，两碗炒饭补充碳水化合物，三十八元的肥牛提供蛋白质——这是打工人给自己颁发的生存勋章。
